第58节

  “哥。”
  在窗前不知傻站了多久,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。
  楚燔转过身。
  “哥,刚才,妈告诉我了。”
  楚弃凡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刚出院时那样苍白,说话也不像那时那么有气无力。
  他在微笑,儒雅英俊的脸上,有掩饰不住的寥落。
  “妈说,你和夏夏在一起了。哥,你要好好待她,夏夏吃太多苦了。”楚弃凡慢慢地说。
  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隐隐作痛。和夏夏一起长大,这么多年,他是完全有机会让她和他在一起的。
  身边太多仰慕的女孩了,夏夏是其中一个。他知道得很清楚。也许就因为她实在太唾手可得,他忽视了自己对她的好感,忽视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,更关注的,只是自己。
  楚燔向楚弃凡走过去,拍了下他的肩膀:“我会的。”
  “弃凡,既然你还没睡,那正好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楚燔把楚弃凡带进了他的书房。
  这是他处理公事的地方,楚弃凡就明白了,大哥要说的,是非常重要的事。
  楚燔也不做什么铺垫,开了锁,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,递给楚弃凡。
  “这是dna亲子鉴定报告,牧国平和牧珮雯的。”
  看着那鉴定结果,楚弃凡手一抖,“怎么,原来传闻都是……真的!”
  他一心扑在自己热爱的音乐事业上,对三姑六婆当茶点的八卦根本不感兴趣。反正,于珍珠嫁给牧国平,这件事本身就容易引起各种不怀好意的揣测。可是现在……
  “珮雯比我小两岁,我认识她要比认识夏夏早。她妈妈望女成凤,精心培养她,给她配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。从幼儿园到大学,送她去各种一流的培训班,包括钢琴老师,也是靠了我们家的关系。
  “哥,我一直把珮雯当作师妹,仅此而已。单身妈妈抚养孩子很不容易,我从没有因为那些流言,去鄙视她们什么。珮雯有很多优点,比如琴技娴熟,对音律的把握,许多时候甚至是超过我的,这……”
  楚弃凡扶着额头,难以置信,边回想边自言自语。
  “哥,检验的样本,你哪儿弄来的,可靠么?你,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。”
  楚燔静静地看着弟弟的表情。震惊,这是最多的;除此之外,还有几分……了然之后的痛心。
  呵呵,解开了最关键的一个纽结,许许多多的事实就不难想明白了。
  “不必纠结真实性了,那根本不是问题。我为什么做这事,弃凡你应该懂的。我得护着我爱的女孩儿,谁敢欺负她,我绝不客气。”
  楚燔倒了两杯葡萄酒,拿给楚弃凡一杯,“看你的样子,需要来一杯。这酒度数浅,你慢慢儿喝,对身体没坏处。
  “我提醒过你了,你的珮雯师妹,对夏夏充满了敌意。现在,你总该明白为什么了吧。”
  楚弃凡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。
  敌意,确实有。从前,他并没有在意,他知道自己在女孩堆里极受欢迎,不管哪个女孩接近他,都会引起其他女孩的反感。他以为牧珮雯挤兑仲夏也是这个原因。
  然而,有些因此而刻意忽视掉的、亲眼目睹的小事,现在就豁然开朗了……
  仲夏经常去找他玩,牧珮雯往往也在他身边。有一次,三个人一起下跳棋,楚弃凡偶然发现,仲夏的一只眼睛有点不对劲。
  “夏夏,你右眼的眼睫毛怎么没了?”楚弃凡惊讶地问。
  仲夏就揉了揉那只眼睛,沮丧地答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。就前两天才这样的。我睡午觉醒过来,觉得眼睛怎么都不舒服,一照镜子才发现整只眼睛的睫毛都掉了。”
  楚弃凡就凑到仲夏脸跟前,仔细地看。
  小姑娘的大眼睛本来很漂亮,左眼眼睫毛长长密密,像把小刷子,右眼睫却光秃秃的,极不协调。眼睫毛可以保护眼睛不进灰尘、沙子等异物,这样少了道屏障,一定很难受。
  “我看着……怎么这么像被剪刀剪掉的呢?”楚弃凡皱着眉头说,“并没有掉光,还留了一小截,不到半毫米。”
  这时牧珮雯对仲夏说:“是不是感染细菌了,你妈没带你去医院啊。”
  仲夏摇摇头。楚弃凡看见她抿紧了唇,十分黯然。他猜测,夏夏的妈妈很疼爱她,怎么可能不带女儿去医院检查?夏夏却这样难过,多半是,她那位在妻女面前一贯暴躁苛刻的父亲,责骂了她。
  “琴姨得慌成什么样儿,还能不说给牧叔叔听?然后,牧叔叔一定不以为意,骂她大惊小怪什么的。”楚弃凡想。
  “既然眼睫毛并非连根脱落,那还会长出来。”楚弃凡安慰道,“夏夏,忍一忍吧,没准儿过些天就好了。”
  “嗯,我也这么想的。”
  楚弃凡记得很清楚,仲夏只和他说话,始终没有搭理牧珮雯。
  现在想想,牧珮雯当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。
  牧珮雯是牧家的常客。如果是她,趁仲夏午睡的时候……牧家除了仲丽琴就是保姆,不可能是她们。
  楚弃凡记得自己当时上初一。那么,珮雯就是十一岁;夏夏只有九岁。
  一个十一岁的女孩,会做这么恶毒的事?
  那是锋利的剪刀啊。手稍微一抖,就会刺到眼球。夏夏还那么小!
  ……但,不是这样,还能是哪样呢?!
  于珍珠不是什么含辛茹苦的单身妈妈了,她无耻地插足上司的家庭,做了他的情妇,还生了私生女。这个私生女再优秀也无法享受正牌大小姐的待遇,她必定恨透了仲丽琴母女。
  想来,牧国平对妻儿缺乏耐心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,也是于珍珠挑唆的。
  孩子是父母行为最忠实的见证者。于珍珠这种情绪,能不带给牧珮雯??
  设想一下那一幕。满脸恨意的大女孩,举着剪刀,一步步走向熟睡的小女孩……简直不寒而栗。
  楚弃凡喝了一大口酒。
  “疏忽了……特么的……我眼瞎!”他揉着眉心。
  后来,夏夏像他说的那样,眼睫毛重新长了出来。他就把这件蹊跷事抛到脑后了。
  楚弃凡又想起一件事。
  仲夏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。在她十二岁生日这天,楚弃凡送了她一只小猫。
  那是只虎皮猫,还不到三个月大,身子圆滚滚的,非常可爱。楚弃凡自己不能沾小动物,是让厉明晖帮着去猫狗市场买的,品种很普通,没花多少钱。
  仲夏喜欢得不得了。她不顾父亲的责骂,把所有压岁钱都拿了出来,置办猫窝猫粮什么的,做起了尽心尽责的铲屎官。她给小猫洗澡,写完作业就和它玩耍。小猫爱黏人,不肯睡自己的窝,总跳上她的床,仲夏就天天搂着它睡觉。
  和她现在待上校完全一样。
  每次去楚家,小姑娘都对楚弃凡说一说小猫的表现。她给它起名叫小虎子。
  “小虎子追着尾巴玩,转了一圈又一圈,可逗了!”
  “今天有只大狗经过我家院子,看见小虎子就汪汪叫,小虎子吓的,背上的毛全支楞起来了,可是还凶巴巴的冲大狗哈气哪。”
  “昨天,小虎子把沙发垫抓脱丝了。我爸骂它败家,也骂我败家,我抱着小虎子逃开了,嘻嘻。”
  牧珮雯很不喜欢这只小猫。有一天她对楚弃凡说:“弃凡哥哥你看,我被那只猫挠到手了,好深的口子,疼死了!我还怎么弹琴!”说着就哭了。
  伤口确实很长很深。楚弃凡哄了几句,给牧珮雯拿纸巾擦眼泪,又让保姆去找消毒用的酒精棉花。牧珮雯反倒哭得更厉害了,不停地骂:“恶猫!鬼猫!死猫!”
  仲夏生气地道:“小虎子从来都不抓我。一定是你伤害它了,它在自卫,卢阿姨说她见过你踩猫咪的小爪子,小虎子疼得叽哇乱叫。”
  卢阿姨,是仲丽琴请的保姆。
  “我才没有!”牧珮雯含着泪,“明明是那只猫欺生,总是跳出来扑我。我都没告诉你,它把我的长筒袜抓脱丝了,那是妈妈刚给我买的,我要穿着上舞蹈课的!”
  楚弃凡觉得好笑,女孩子之间斗嘴,他向来不插手,只能转移话题,就又去哄仲夏。
  “夏夏,别气了,我们去院子里玩弹球吧。”
  “小虎子后来……死了。”
  楚弃凡的酒杯已经见了底,叹息一声。
  “夏夏跟我说的时候,眼睛都哭肿了。她可不是个爱哭鬼,真的非常非常伤心。”
  “那猫怎么死的,死的时候,养了多久?”楚燔问。
  “不到两个月。好好的,突然就死了。夏夏说,它死的那天,她放学回家就发现它不舒服,一直趴在地上,没精打采的,肚子总抽搐,后来就……应该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。”
  楚燔冷哼,“不到半岁的猫,还很依恋主人,没有夜里跑出去的习惯。小虎子不可能是吃了被药死的老鼠,那就是有人投毒了。
  “牧家人,谁会这么干?唯一唯二的外人就是那母女俩了,而这是小孩子之间磨牙,于珍珠没可能。不好意思,我无法不联系到你那师妹头上去。”
  牧珮雯的动机也太强了。她嫉恨仲夏得到楚弃凡送的小猫,总欺负它,被猫抓伤,就更恨它了……
  “我,真的……”
  楚弃凡说了这三个字,懊恼地将酒杯重重一放。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牧珮雯想得那么坏,“但这些,都只是猜测吧……唉。”
  楚燔慢条斯理地啜饮,并不反驳。
  楚弃凡的目光又落在那份鉴定报告上。报告末尾盖着玛德莱娜医院血液中心的图章,签字的人是一位很有名的医师,楚弃凡在那家医院住院时,还见过他。
  再次叹息。其实,再仔细回忆,还有很多“小事”。看似不起眼,实际上……这份鉴定报告,是牧珮雯本性的证明。
  “还有,楚奕焕总欺负夏夏,也是牧珮雯挑拨的吧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楚弃凡只能苦笑。有了这样的身份,牧珮雯的形象完全颠覆了,她,只针对夏夏啊,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。
  “弃凡,楚奕焕什么都模仿你,我听说他连书房布局都比着你的来。总是被你压一头,他那么好胜,能有什么阳光灿烂的心理?
  “所以他对夏夏本来就看不顺眼。再加上牧珮雯背后说坏话,他就更厌恶夏夏了。”
  楚燔每当想起楚奕焕差点侮辱了仲夏就脸色铁青。
  楚老爷子是典型的“胳膊折了袖子里藏”,楚燔虽然逼问出事实,楚老爷子却劝他不要为难楚奕焕:“那是你堂哥,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。”
  去他的堂哥。楚燔才不管那些。
  在集团公司,楚奕焕父子都爬到很高的职位了,但是这一股人没什么大本事,只想着中饱私囊。手脚不干不净,难免有纰漏。楚燔已经在调查他们了,等他集齐了证据……
  “哥,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,楚奕焕他,他对夏夏……”
  楚燔摆了摆手:“那个家伙,你心里明白就好。今天和你聊的,只是于珍珠和牧珮雯。
  “有其母必有其女。弃凡,如果你真把夏夏当朋友,必须清楚一点,牧珮雯,绝不会对夏夏有善意。
  “我知道你对女孩子都温柔,牧珮雯又是你青梅竹马的小师妹。你对她怎样,我无权干涉,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夏夏。
  “所以弃凡,现在需要你表个态。一旦有了冲突,你站谁一边?”
  “当然是站你们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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