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6. 内幕

  这一晚上的折腾,桌边喝空的啤酒罐放成了堆,外卖包装也随意至于边上,酒酣饭饱的,苏哲睿陷进沙发里,眼皮重的快闔着。
  他覷了眼于皓俊,后者目光如炬,神色凛冽,誓不找出那人下落不善罢甘休似的。
  苏哲睿知道,他就是讨厌被人玩弄在手心,现在不肯罢休,也一定是没面子,非要胜过她。
  他突然有点期待,不知道于皓俊会怎么对付那位……管她金丝雀还老鹰。
  然而那女人很聪明,玩的好一手虚晃一招,每当于皓俊以为她要就这站直达住处时,她又下了车,进了车站。
  那日大雨滂沱,看了时间显,又才十点半,不少人都进车站商场,她这一混进人群里,要找就更难了。
  于皓俊知道是错觉,但她进站时,好像特地往镜头看了眼,露出了自得的笑——像在衝他挑衅一样。
  于皓俊忽地转头,咬牙切齿:「车站……」
  苏哲睿抬手制止:「兄弟,冷静点,现在已经一点,我们的年纪,经不起如此熬夜。」
  「经不起个头,当我没拍过夜戏吗,当时和我一起的也是你好吗。」
  苏哲睿实在昏昏欲睡了:「车站人多啊,她混淆视听了,你觉得自己火眼金睛能从人群中找到她吗?」
  「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,但我还是条分缕析给你听啊。」
  苏哲睿伸展了筋骨,比了个一:「一呢,虽然我们门路多,看看这偏郊的道路监视是没什么难度。但这时已经来到车站,兰北市的车站欸,你膝盖想想也知道兰北车站的人流量多少,更别说除了火车还有高铁,捷运以及客运。这种地方的监视,是我们拨通电话给点钱就能拿到的吗?」
  他换比了个剪刀手:「二,我们就想想啊,你进车站,知道有人盯着自己行踪,商家都还没打烊,你会先做什么?」
  于皓俊神色阴鬱:「……改头换面一番,把身上这套全换掉,最好买个假发或帽子,完全隐藏容貌。」
  苏哲睿弹了响指:「所以呢,这条线,彻底断了。」
  于皓俊心头堵的慌,急躁难耐的点了菸,抽了好大口,才冷静了些。
  他怒目切齿:「老子这辈子,还没吃过这么大的鱉,被揍到昏过去,寻仇还寻不到人。」
  苏哲睿幸灾乐祸:「呦,终于有人能让于老师吃上一败了啊。」
  他就是典型站着说话腰不疼,于皓俊走到酒柜前,开了瓶法国拉菲红酒,软木塞啵的一声弹开掉落在地,他觉得不顺心,又怒目瞪着电视萤幕。
  苏哲睿纳闷:「我说句实话,她出现在冯姐家,该查的应该是冯蕊,而不是我们。」
  于皓俊浅嚐红酒,歛了怒色:「那天她听了不该听的。」
  顿时苏哲睿呼吸提了起来:「姚采莹说了什么?」
  于皓俊捏了捏紧锁许久的眉心,疲乏的叹了气,再睁眼时,眼神渐趋阴冷:「对。」
  苏哲睿大气都不敢喘:「什么事啊?」
  「我不是说过,那天冯薇的状况不太对劲?」于皓俊迟疑了下,扫了苏哲睿一眼,四周都确认了一遍,搞的苏哲睿也紧张的要命,还帮忙他看着门口监视。
  「那天,我让你和冯蕊离开后,我看到姚鸿带着姚采莹过来给冯薇敬酒,立刻离开。」已经确认到这个地步了,于皓俊却好像仍觉得不安,压低了声音:「但是后来冯薇还是追了过来。」
  「就是网路上传的你们激烈争执?」
  「对,但没有激烈争执,我们的情况其实还蛮和平的。」
  于皓俊回想,那天冯薇追着他准备离开的脚步而来,两人进了走道,当时冯薇还穿着礼服,提着裙襬跑过来的样子实在笨重,难得让于皓俊想笑——有点可爱,像隻熟透的大花枝。
  冯薇走近跟前,平心而论,于皓俊觉得她今天确实比往日更美,许是因为拿到了盼望许久的影后,加上这套大红色礼服衬她肤色,显得更加仪态万千,秋波带柔。
  面对如此美人,于皓俊走了会神,心跳快了些,但马上又收回目光——现下这情况,不容他动摇。
  冯薇说想和他聊聊,还意有所指的暗示:「我今天晚上就一个人住这。」
  于皓俊不以为然,分手是仓促了点,但会提这个,绝对是有它的必要——他们之所以分开,并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  而且他知道,今天他拒绝了冯薇,她也不会多难过,转个头,手机里是大把大把的小鲜肉等着她。
  他正想拒绝冯薇,谁知这个时候,于皓俊注意到了冯薇的呼吸不正常——她双手撑着墙壁,脸色发白。
  于皓俊知道这刻他不能袖手旁观,人命关天,就算两人过往如何,就算这背后牵扯到什么,他都得救冯薇一把。
  此刻正是生死交睫,刻不容缓,不容他细细思索,于皓俊当机立断:「你等我,我去找——」
  冯薇一个踉蹌翻在地上,爬过去抓着他的裤管求他——恐惧是正常的,濒死阶段,谁不害怕,她才30岁,她还很年轻啊。
  她蜷曲着抖嗦的手,痉挛的十指难受的直往地上抠,无意识地蹬着双腿,把方才吃下喝下的食物都吐出口。
  眼前冯薇抽搐,翻着眼白,于皓俊头皮发炸,脱下西装外套拢在她身上,长腿一跨急奔找医护人员。
  *
  说完这个故事,于皓俊像被抽乾了一样,无力的倚进沙发里:「你知道吗,亲眼看到那幕,然后没多久新闻出来,居然告诉我,她是出车祸死的,我信吗?」
  那这事就不是他耍耍嘴皮子而已了,知道于皓俊穷追不捨的理由,苏哲睿也跟着担忧,背靠进沙发,叹了口气,抬手扶额:「但是就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……」
  说不下去了,一来是真黔驴技穷,二来也觉得多说一句就扫人兴致。
  「我知道。」
  两人都心有鬱结,谋划多年,如今走到今天这一步,都是忍气吞声,小心翼翼在那帮人眼皮子底下卧薪尝胆走出来的。
  若真因这个变数毁于一旦,任谁都不好受。
  果然,当个普通人才好,烦恼都那么简单,不过午餐吃什么,晚餐吃炒饭好吗。
  沉吟了半晌,于皓俊低低的说了句:「Udjat。」
  苏哲睿愣了一下:「那儿的消息可都价值不斐。」
  菸已燃尽,于皓俊却好似完全没察觉,他依然将那根菸夹在指缝中,定定凝视着萤幕上酒红风衣的女人,烟灰落在手背上也无所谓。
  「这事需要我鋌而走险。」
  做出这个决定,有几分孤注一掷的衝动,但事到如今,似乎也只剩下Udjat酒吧这条路可行。
  「我这人是不是扫把星啊?姐姐外甥都出事了,现在连前女友都在我面前也无法倖免。」于皓俊自嘲,调侃苏哲睿:「现在就看你命硬不硬,镇不镇得住囉。」
  「去你的,我命超硬好吗。」苏哲睿以肘捣他,顿了一下,声音很轻:「后悔吗?」
  于皓俊吐雾:「啊?」
  「如果知道她这么年轻就过世,会不会后悔这样就跟她分手了?」苏哲睿问他:「我听说,你私下去上过香。」
  于皓俊昂首,全身都没什么力气,瘫在沙发上看天花板,菸都是拿到嘴边抽的。他古怪的看了眼苏哲睿:「听冯蕊说的?好傢伙,你们根本私底下有联络,那你还说什么——现在不是她谈恋爱的时机,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啊。」
  他阴阳怪气的说的苏哲睿都生气了,拿手里的遥控器敲了于皓俊一下:「不是她说看你那天情绪很不稳,特地打来要我多注意你的吗?」
  据冯蕊的说法,那天的于皓俊抱了一束白玫瑰放在灵堂,冯蕊往外看了一眼,狗仔媒体都不在,特地挑这个拍不到的时机来,那就是真的想来悼念的。
  于皓俊和她打了招呼后,就把花束放在桌上,她打量着眼前俊朗的男人,眼眶没红、眼睛没肿、脸部没有憔悴、身形没有消瘦——跟她公司的陆祺寒比那悲伤程度差多了呢。
  本来冯蕊也撇了撇嘴,但人家都分手了还私下来一趟,也算有心,也不好多说。
  「这张照片选得很好。」就见于皓俊带着笑,只是微微的笑着,凝视着冯薇遗照。
  没有因为忌讳白事而选了穿白衣的照片,反而是选了张她身穿大红色旗袍的画报,在她最后这一刻,要让她美丽的在世人眼里走。
  冯蕊和他又不算太熟,就是喊过一阵子姐夫而已,此刻独处时在尷尬:「选照片也是个难点,每一张照片都很美,根本选不到最美的那一张。」
  于皓俊还是笑,但那笑里似乎有什么说不出的情绪:「你选的这张很美。」
  然后,没有说话,只是站着,这一站,就站了一小时。
  其实会哭会说都是好事,至少有把情绪宣洩,但于皓俊这种,没哭没说,只是笑,还笑得特别温柔的,看着才是最让人担心的。
  所以事后,冯蕊才特地打电话要苏哲睿好好关心于皓俊。
  「后悔吗……」于皓俊重复,拿菸抽了一口,烟随着笑吐了一声:「我跟你说,人生啊,其实不管做什么决定,都会后悔的。」
  「当时分手,现在就是后悔为什么要提分开,如果知道她只剩这几年能活,那不如能相伴几年是几年。但若我没提分手,现在后悔的就是——今天这结果,很可能是我连累了她。」
  这个理论其实很哲学,苏哲睿低语:「做什么决定都会后悔……」
  「是啊,」于皓俊说:「人生就是要经歷什么才会学到什么,没吃过一次亏没碰过一次壁,谁也学不到什么。」
  「我的人生,有很多后悔的事。」他疲惫的笑了下:「但这还是我的人生啊,我与其后悔,不如想着,我到底该怎么把接下来的人生扭转成好的。」
  苏哲睿其实挺心疼的:「兄弟,我真的不知道该——」
  「你也不用说什么啊,其实你的人生也跟我差不多,咱们就算难兄难弟吧。」
  「切,」苏哲睿白他一眼,但终究还是怜悯:「别硬撑着啊。」
  「我没硬撑着啊。」于皓俊挤了个笑给他看:「我如果真不行,哪可能还把你找来看监视器画面,嗯?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么劳碌命是吧?」
  「我没事的,都分手那么久了,都已经发生了,都……」
  眼睛像进了被什么燻着了,突然发酸,于皓俊顿了下,模糊雾光里,他看见苏哲睿满脸担忧的看着他。
  都,都什么,他本来想说什么来着?
  「……哲睿,」于皓俊声音低了下去,扯出了个难看的笑:「她不在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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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小于也不容易啊……
  人生,既然做什么决定都会后悔,那就去做吧!就像小于说的,只有经歷过了,才能学到什么,对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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