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14)

  由于距离太近,对方就蹲在自己跟前,叶昔言都能闻到江绪头发上的清淡香味。江绪好像换了种洗发水,跟上次的味道不一样了,这次是混合香,一丝丝柚木味,夹杂着别的花香。
  叶昔言辨别不出来是什么香,只觉得很好闻。她恍神了,没太注意听江绪接下来的话。
  江绪起身,轻拍她的胳膊肘。
  她迟缓地欸一声。
  看出她没用心听自己的,江绪简短重述一遍:领队刚刚问你了。
  邵云峰他们都还在楼下,被之前的阵仗吓了一跳。江绪适才下楼,大家都比较关心,直头发更是歉然不已,全在问怎么样了。
  叶昔言说:我在群里讲一下,让他们吃着别等。
  不用,我跟他们说了。江绪回道,挤了些药膏在手上,给你留了饭,晚点再吃。
  毕竟这一顿还没吃完,叶昔言今晚都没动几筷子。
  叶昔言没摸手机,还是托住水袋。
  手臂和脚背还得冷敷冰敷,这会儿抹药只抹没烫得太狠的地方。
  到底是医生,而且该遮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,这时候也没必要忸怩避讳,总不能让叶昔言单着一只手艰难操作。江绪平常心地稍拉开睡袍,一声不吭地给叶昔言上药,又轻又慢地涂抹开白色的药膏。
  叶昔言僵住腰身,像木头似的杵着。
  她太敏感,不太受得住江绪的触碰,没抹两下,她忽然轻微颤了颤,宛若被打开了某种无形的开关一般。
  江绪抬眼看她。
  她咬咬后牙槽,压住莫名升起的怪异感受,平静地扯谎搪塞:太痒了
  江绪又挤了些药膏在手上,不大顾及她的小心思,一点都不迂回地说:痒也别动。
  叶昔言只觉得有股热气在身体里窜动,从心口到脸,再直冲头顶。有些感受不好表现出来,也不太想推开对方,她暂且闷住忍着,佯作完全没感觉。
  她揉捏水袋,以此缓解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。
  今晚坚持冷敷,睡觉的时候用水袋捂着,晚点我再给你准备两个水袋,明天再看看怎么样。江绪头也不抬地说,抹完小腹再抹另外一处。
  叶昔言盯着江绪圆润白皙的手,明知故问:会留疤吗?
  不会。江绪说,在她腿上揉了揉,化开药膏,但是之后可能会有微微的灼烧感,过两天会干皮。
  这种程度的烫伤一般不会留疤,用缓水冲洗和用水袋冰袋敷能减轻一定的疼痛感,避免起水泡等等。这是常识,江绪没解释太多。
  叶昔言头一回经受烫伤,没当回事儿。
  脚背上呢?
  江绪瞄她一眼,再晚点发现就可以结痂了。
  故意找话问,太显而易见了,江绪哪会听不出来。
  叶昔言将水袋翻了个面,知趣不问类似的问题。
  她闲不下来,一会儿,没头没尾地问:去河边划船了?
  又是今下午那些事。
  江绪不用猜都知道,罗医生告诉你的。
  叶昔言直直对上她的眸光,罗医生跟我聊了两句,说你们搞了个比赛,你没跟她一条船。
  不是比赛,江绪否认,手下停了片刻,只是何英正他们几个在开玩笑,比谁先划到对岸去。
  你跟齐三他们一起。叶昔言笃定道。
  江绪不回答这句,上完药了,指尖往下一滑,在柔软的大腿内侧有意触挨一瞬。
  叶昔言呼吸都滞住了,前一秒还煞有气势,立马就跟漏气的皮球一样,她脑海里一片空白,不能想事,也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开口。
  江绪眼皮子半掀,直撞她软肋。
  你想问什么?
  她张张嘴,哑声了。
  江绪站起身,把药膏放她手上,去浴室洗手。
  气氛一时沉寂,房间外面有别的声音,却传不进来,犹如被屏蔽了,有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她俩笼罩在其中,使得两人只能听见这屋中的响动。
  叶昔言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,一抬眼江绪已经出来了。
  不知是看穿还是没看穿她的内心,江绪解释:我在另一条船上,跟别人一起,不是齐三。
  叶昔言一时无言,等想到该怎么说了,外边响起敲门声。
  屏障被打破,不清不楚的涌动被迫归于平息。
  门外是罗如琦和直头发,她们吃完饭了,上来看看叶昔言。
  出于愧疚,直头发给叶昔言带了些吃的和药,还有给她们留的饭,都一并端上来了。直头发连声致歉,很是过意不去,知晓叶昔言是为了躲着周围人,不祸及旁边的自己和江绪才会被烫得这么厉害。
  在开门之前,叶昔言赶紧合上睡袍,还特意理顺领口。
  她没太计较这事,不至于如此小心眼,大方表示翻篇。
  罗如琦和直头发都没太在意她穿着江绪睡袍这一点,也没深想有些问题。四个人堵在房间门口聊了几分钟,后来邵云峰上来了,又是另一番聊表关心的对话。
  叶昔言没在二楼待太久,不多时就回自己房间。
  队里的成员都心好,有人过来看叶昔言,有人在群里问,叶昔言一面冷敷一面回消息,让大家别担心,真没什么,小小烫伤罢了。
  然而这只是当时的感受,到了深夜,愈发强烈的灼烧感磨得叶昔言睡不着,伤口上火辣辣的感觉挥之不去,躺下一闭眼更难受。她翻着水袋的面冷敷,到凌晨一两点都还醒着。
  为了好受些,叶昔言还是开灯坐起来,靠在床头玩手机转移注意力。
  这时候的德国刚入夜不久,那边的朋友们都在线上活跃,赛车队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。
  叶昔言开了把游戏玩,时不时就窥屏群聊。她不发言,不想跟那些人聊天,清楚深更半夜还在线肯定会被问东问西的。
  周延下午发的消息她到现在都没搭理,她俩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周延的独自对白中。
  打完游戏,叶昔言没事干才点进去看了眼。
  周延发了一串消息过来,最后更是一段冗长乏味的话。这人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事,譬如车队里的谁谁谁拿了一个冠军,下个月要去哪里比赛,以及过后的半年队里有哪样的安排。
  叶昔言都在赛车队群里看过了,不用他讲都知道。
  唯二有用的点就两条,一是叶父三个月后会回国,届时差不多能赶上公益活动结束,二是他要来中国,大概半个月之后。
  周延表示想来观摩一下,没提到要见叶昔言,只说到时候herbert他们可能也会来。
  好歹是一同长大的朋友,叶昔言对他的不耐烦来得快去得快,得知他要过来也没太深的感受,不是很在乎。herbert等人要来也行,到那时他们肯定会捐款什么的,不是坏事。
  叶昔言在意的是叶父要回国,顿觉可能跟自己有关,保不准是赶回国捉她的,这时间点未免掐得太准了。
  叶父前些年不怎么管叶昔言,给了她极大的自由,不论是读书还是玩赛车,全都随她的性子来,只要不搞出棘手麻烦就可以,但近两年就渐渐有所改变,似是有点担心叶昔言随性过了头,所以开始管她了。
  老头儿固执,有些话虽没明确提过,但明里暗里都说到过,希望叶昔言可以定下来,能对自己的人生拿出更负责的态度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还在追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成天不着调地赛车和玩闹。
  二十六了,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年纪,心里得有个准数。
  对于上一辈的想法,叶昔言能理解,但不赞同,她非常清楚自个儿在做什么,有另外的打算。
  她思忖许久,还是回复了周延。
  「行,我知道了。」
  「谢了。」
  没别的话,仅止不冷不热的两句。
  周延秒回:「还没睡?」
  叶昔言不跟他多聊,只顺着话接:「马上就睡了。」
  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,可迟迟没有消息发出来。周延在纠结,迟疑不定。
  叶昔言懒得再等,下一句就结束聊天。
  「下了,有空再说。」
  聊天界面上方变成了备注,周延的英文名,sid。
  一会儿,周延才回。
  「行。」
  「早点休息。」
  「晚安。」
  叶昔言看到了这些消息,却当睁眼瞎,连礼貌性应付都不曾。
  她不傻,有的道理还是懂的,该保持的距离可不能乱跨,不能给的念想绝对不给,不管周延是否有那个意向。
  退出与周延的聊天框,叶昔言点回消息界面。
  赛车队的群里的消息仍旧在刷屏,herbert一行人在聊比赛。她往上翻了下,觉得无趣又退出,不由自主就退出去点到与江绪的聊天框中。
  大抵是深夜发昏,叶昔言还没想明白要干嘛就先打了一行字,删删改改几次,按了发送。
  「江医生,我的伤口有些痛。」
  犹豫片刻,又是一条:「冷敷不太管用。」
  她不知道江绪睡没睡,也没盼着对方能半夜三更回消息,纯粹没事找事干。
  聊天界面没动静,江绪没回。
  她守着聊天框等,心绪无端端就恍惚。
  江绪还没睡,消息在她以为得不到回应时跳出来。
  「多敷一会儿。」
  叶昔言立时回神,麻利打字。
  「敷了,一晚上都在敷。」
  「还是痛。」
  她违心地胡扯:「伤口好像严重了。」
  江绪:「拍张照片给我。」
  叶昔言不拍,只发文字。
  「比先前更红。」
  江绪不回。
  她见好就收,赶紧聊别的:「你还在忙事?」
  江绪:「嗯,有工作。」
  叶昔言:「都这么晚了,可以明天再做。」
  叶昔言:「熬夜对身体不好。」
  江绪回:「快做完了。」
  她挺来劲儿,知道人家忙也不自觉结束聊天,还继续发消息。
  江绪又不回,不知是不想搭理还是怎么。
  叶昔言这才收敛了,自知话多,只是下一秒,门外传来短促的扣响。
  江绪:「开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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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20章
  凌晨的吊脚楼沉寂, 突如而来的敲门声教叶昔言心里一紧,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后更是绷直了背,整个人宛如出故障而被卡住的机器, 怔在那里。
  江绪在外面等着, 只敲了一次门。
  叶昔言一时忙乱,麻利儿放下水袋, 无措地光脚下床, 找拖鞋,穿一只趿一只,三两下牵顺卷巴成团的被子十几秒后, 开门。
  两人四目相对。
  由于早就躺在床上了,加之手臂上和脚背被烫伤,彼时的叶昔言穿得颇清凉, 下方是灰色热裤, 上边只一件纯白的细带小背心,隐隐可见衣料底下的有致曲线。她底子好,五官立体偏浓颜系, 即使素面朝天也不比化了妆的时候逊色, 耐得住细看。
  比起她的散漫,门外的江绪显得更板正。对方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,鞋子没换, 头发绑成低马尾, 一看就是还没洗漱的样子,估摸是没时间, 先前确实是在做什么。
  江绪手上拿着两个冰袋, 还有今晚没用完的烧伤膏。
  叶昔言还没转过弯来,直愣愣喊:江医生。
  江绪直截了当地说:上来看看。
  叶昔言像是被倏地点醒了, 随即让开身,进门坐会儿。
  不知道江绪是顺便上来一趟还是如何,总之先请人进屋。
  她的房间不如江绪的干净整洁,桌子和凳子上都放着纸箱子,只有一张床能坐人。知晓江医生有轻微的洁癖,不喜欢乱糟糟的环境,她特地解释:队里的物资,车上搬上来的,怕丢了就放这儿。
  江绪自是认得出那些东西是车队的物资,搬箱子时还帮忙出过力。江绪其实没太在意这个,没觉得有什么,听到叶昔言的话便没接,而是主动到床边坐下,摁亮一盏床头灯,说:我知道。
  叶昔言问:喝水吗?
  不用。江绪说。
  她还是倒了两杯水端过去放床头柜上,不管人家想不想喝。
  枕头边上,她的手机还搁在那里,屏幕仍亮着,界面停留在两人的聊天框上。江绪无心瞄到,瞧见面前这位给自己的备注不是名字,也不是原本的微信昵称,而是大医生。
  本来这三个字挺不对味儿,一般是奉承或揶揄调侃别人才这么喊,但兴许是两人都同对方有了一定的了解,这个备注并未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冒犯,反而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狎昵,沾上了两分不清不楚的暧昧。
  江绪抬起眼眸,目光暼过她的脸。
  叶昔言借着弯身的举动收起手机,装作无所察觉,若无其事地问:今晚还在忙什么?
  江绪不与之计较,敛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,回道:出去了一趟,帮人看病。
  刚刚?叶昔言问。
  嗯。
  给谁看病?
  旁边那家人,小孩儿不舒服。
  叶昔言一问再问:别人来找你的?
  江绪说:老板找的,让上门去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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