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上 第30节

  毕竟老汤都不一定知道她的某些喜好,她的母亲杨女士也不知道,真正算起来,除了来自母亲那边老人的关系,她的大部分爱都并非来源于她的亲人。
  不过,有些爱她也并不需要就是了。
  裴岭笑了。
  他当然知道。
  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他就发现了汤蔓这个人其实十分挑剔,不吃芥末,味道太过浓重的食物她也不吃,在餐桌上,盘中的有些食物基本都没怎么动过,他观察一向不错,很容易就发现端倪。
  后来是通过一些机缘巧合。
  在大学里相貌上佳的人很容易收到追捧,甚至一些贴吧和论坛中都会有人散播照片和消息,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,汤蔓的一些个人信息被上传上去也并不意外。
  而且,他高中和汤蔓就读一个学校,至今学校里都还流传着关于汤蔓的传说,尽管这些被从上一届传下来有关汤蔓的事情已经有些失真,可却不难想象当年对方在学校里的风云程度。
  不过,裴岭并没有说出来,而是笑了笑,随便回了一句话,“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吃内脏。”
  汤蔓并没有很好奇,于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,仿佛只是随便问了一下,听到裴岭回答了也就点了点头,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。
  她点了三道菜,把菜单递给裴岭,对方又点了一道菜才叫来了服务员。
  在上菜前,还有一段时间,汤蔓于是抬眼看向裴岭,手半撑在餐桌上回复公司的消息一遍询问,“说吧,今天有什么问题要问我?”
  裴岭面上柔和,目光落在汤蔓拿着手机的手上,笑了笑:“我非得有问题才能来找学姐吃饭?”
  汤蔓听到对方的语气,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,对上青年的目光,几秒后她也笑了一下,把手机收了起来,面上的神情多了一些正经色。
  斟酌一番,她才开了口,“裴岭,如果我没感觉错,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些好感。”
  裴岭看着汤蔓,面上笑容不变,称的上坦然,放在桌下的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,黑色的裤面上已经褶皱成一团。
  汤蔓见对方神色不变,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,“但我们没有可能。”
  裴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汤蔓的这一番话就像是突然给他判了死刑,他的手在紧紧握成拳头后又松开了放在腿上,感受着布料的触感,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,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他穷追不舍,脸上展现出一丝脆弱感,恰巧这种脆弱感就是汤蔓所喜欢的,他了解过汤蔓过往的所有男朋友,包括在高中时谈过的第一任。
  任何人的一生有无数个第一次,而这无数个第一次总是特殊的,特别是对于汤蔓这样的人来说,既然能接受这第一个,那么对方身上一定会有吸引她的特质存在。
  裴岭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在寻找这种特质,最后发现那就是干净,或者说脆弱感,也可以说是好看的长相,却并不英气。
  汤蔓的历任恋情都会无疾而终,大多都是她单方面的宣告分手,很多原因都是吃醋或者说是吵架,似乎温顺这种品质对于她的伴侣来说极为重要。
  于是他在过往的数年里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,无意识地向着汤蔓喜欢的类型靠拢。
  他知道自己长相算可,在学校时有女生向他告白,有男生的喜欢借着他的名字邀请女生出去聚餐,这些他都知道,于是那些在汤蔓面前的自卑慢慢被掩盖。
  可现在,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,他所有的自卑如同澎湃潮水,让人措不及防。
  他想,面前的女人就是有这种魅力,似乎是天赋异禀下的冷清寡淡,赋予了这人一副好相貌,却又赐予她天生的冷心。
  在这个平淡的下午,裴岭如同那些坐在书店看着咖啡馆中的女人一样,心中升起了一个愿望。
  他希望他有无穷的魅力,能让眼前这人爱上他,喜欢上他。
  “学姐不喜欢我?”
  汤蔓笑了,她似乎像是在对着一个小孩子,因为大多数成年人都不会如此耿直地谈及感情。
  她说:“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在一起的,要不然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悲情故事和苦命鸳鸯了。”
  “可是学姐不是喜欢扮演那种上演悲情故事的人。”裴岭说道,“我以为学姐会有一点喜欢我的。”
  他想,不至于没有一点喜欢,要不然这么多年的追逐仿佛成了一个笑话。
  可是他不习惯于在人前流露悲伤,只能压抑心中涌现的各种情绪,仿佛这样,自己就不会那么悲哀。
  汤蔓是不喜欢悲情故事,因为大多数悲情故事都是因为男女主少了一张嘴,这种悲情故事就像裹着不知名食材的面皮,吃下去才发现里面已经发霉了。
  但是,她怕麻烦啊。
  裴岭的舅舅是杨女士的男朋友,有了这么一层关系,简直就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地雷,对于老汤的那么一点家底,她还不至于拱手让人,让给那些整天拉拉扯扯看着就让人倒胃口的汤家人。
  一句话,裴岭她是喜欢,可世界上那么多喜欢,爱情不是唯一,她喜欢的也只是一种类型,既然是一种类型,那么世界上这种类型的男人不少,她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和老汤闹得如此不愉快。
  毕竟老汤对于杨女士的历任男朋友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,甚至有不少次迁怒他人的事情发声。
  于是汤蔓说道:“你知道的,我有男朋友。”
  裴岭听到这句话,却是侧头看了汤蔓一会儿,等到汤蔓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了忍不住有些迟疑起来,裴岭才笑了笑,这种神情不太像对方脸上应该会出现的神情。
  青年语气风轻云淡,“学姐,现在可是毕业季。”
  有句俗话说得好,毕业季也是分手季。
  汤蔓眨了眨眼。
  这时,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,两个人齐齐顿住话头,他们都不是喜欢在外人面前讨论私事的人。
  裴岭说完那句话面色就恢复了平常,好像没有被人拒绝过,说了句,“学姐,吃饭吧,有些事不用太着急。”
  既然对方已经这样说,汤蔓也懒得自作多情了,接过对方手中洗漱好的碗筷,安静地低头吃饭。
  或许是一大上午都在忙碌动脑子,她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,要不是走的时候灌了几杯水,恐怕她肚子现在都该叫起来了。
  这顿饭很快结束,裴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吃多少,最后也只是礼貌地那些碗筷,静静地等待汤蔓吃完。
  不过在即将出门的时候,汤蔓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  是谢立打过来的。
  自从那天晚上后,谢立再也没有找过她,她还以为对方再也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了呢。
  不过,既然能打电话过来,肯定是有事情,汤蔓看了裴岭一眼,说了一句她接一个电话就走到了窗边。
  然后按下了接通键。
  她还未来的及出声,那边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。
  “汤蔓,医院这边出事了,你现在过来一下。”
  汤蔓看了一眼不远处等待的裴岭,收回视线,目光落在窗棂上的红漆上,皱了一下眉头,想不到医院那边能出什么事,总不能老汤在出院之前忽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吧。
  “汤董和一位先生打架,不小心把人打住院了。”
  汤蔓没压住自己的声音,一声惊呼就传了过去,远处的裴岭被声音吸引,目光投了过来,不过汤蔓已经顾不住了,询问那边的人,“我爸为什么打人家?”
  那边谢立沉默了。
  汤蔓不知道为何,眼神一闪,想到了什么,“是因为我妈?”
  “我爸他知道我妈要结婚了?”
  谢立那边在短暂的沉默后,却询问了一声,“你知道?”
  所以前段时间才让他在汤董有异常时打电话通知她。
  汤蔓现在不关心别的,只问,“报警了吗?”
  谢立说道:“没有,这边还有点特殊情况,你来了就知道了。”
  说到最后,谢立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,“汤董现在脾气有点不好,你家来了很多人,你过来的时候给夫人家里那边打一个电话比较好。”
  说完就挂断了电话。
  汤蔓站在窗前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,纯粹是心中觉得烦躁。
  杨女士是一个恋爱脑,汤正风也是一个恋爱脑,两个恋爱脑凑在一起就是个灾难,可偏偏这对灾难是她父母。
  站了好一会儿,汤蔓才做好了心理准备,事情总是要解决的,她怕她再去晚一点,那些汤家人不知道又给老汤上了多少眼药水。
  不过她今天出来没有开车,只好让裴岭送她过去。
  走了过去,她还未来得及说话,裴岭就已经率先出了声,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?”
  他说: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
  汤蔓按了按太阳穴,可不是脸色不太好,她太阳穴这里一鼓一鼓的,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。
  而且对于谢立口中的一点特殊情况,她也有不好的感觉,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挺准的。
 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毕竟她刚才才拒绝了对方,汤蔓这样想起来都有些过意不去了:“要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院了,下次我请你吃饭。”
  裴岭这才笑了:“说话算数。”
  不过走了几步,上了车之后,汤蔓扣安全带上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,面色有些犹豫地看向对方。
  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,老汤打的那个人是杨清的男朋友,这样换算过来不就是顾先生吗,那恰好就是裴岭的舅舅啊。
  裴岭察觉了汤蔓的神色,不动声色地看过去,对上对方的视线后,询问了一句,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
  实在是汤蔓的神情太奇怪了,让人难以忽略,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关系,暗地里忍不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。
  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汤蔓把安全带扣上后,沉默了一会儿,还是略显艰涩地询问了一句:“你和你舅舅关系怎么样?”
  裴岭这时刚好点了火,车子驱动出去,他打了方向盘,看着后视镜思索了一下汤蔓询问这个问题的用意,却并没有丝毫头绪,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了,让他无从猜想,于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,“其实不太熟悉。”
  感受到汤蔓的视线,裴岭解释道,“我父亲在一年前重新组建了家庭,那边带过来一个女儿,顾先生其实是我妹妹的亲舅舅,与我的关系不是很亲近。”
  汤蔓这才觉得奇怪了:“那上次?”
  裴岭侧头看了汤蔓一眼,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出口:“也是巧合,我上次得知了顾先生是你母亲的男友,你们要一起吃一个饭,于是主动提及自己可以过去。”
  他说:“顾先生也是第一次见你,有些紧张,怕找不到与你的共同语,让你一起坐着不好意思,于是找了我这么一个同龄人作陪。”
  汤蔓听到这里,若有所思,靠在车窗上,看着青年的侧脸。
  目光从对方饱满的额头、长长的睫毛、笔挺的鼻梁还有薄唇上划过,忽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,“裴岭,我想象不出来,你竟然没有谈过恋爱。”
  “在这样的攻势下,很少有人能拒绝的了你。”
  裴岭听到这句话忽然就笑了,真是一夜忽然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
  白色的花有时候是甜白的,有时候是淡浅的。
  司嘉禾是前一种,裴岭应该是后一种。汤蔓有心散漫地想道。
  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汤蔓的神色,很快地从汤蔓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上掠过,又把视线落在前方的道路上。
  然后用一种十分随意而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,努力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刻意,更像是无意的一种打趣。
  “学姐,那你拒绝得了吗?”
  不过,他说完这句话,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拒绝了一次,心中好不容易兴起的一丝喜悦顿时也没了,在心情急转而下的当口,他抿了抿唇,正要转移话题,却听汤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车内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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