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黑暗丛林_第31章 偷窥

  爸爸原就对我有误解,一直以为儿子是妻子与情人的野种。新仇旧恨在心头,他是带着气下手尤其重。妈妈和小妹妹李洇躲进了卧室内,大妹李卉一只手挟着腰叨叨唠唠数落火上浇油,我连一丝躲避的念头都没有,腰板挺直,脑袋和身体默默承受着耳光、拳头、皮鞋跟,更别说反抗了。
  这顿暴打何其惨烈,我的意志是铁打的,但我的身体与稚嫩的同年人没两样。因此我的脑袋很快就阵阵眩晕,重击之下身体数次跌到冰冷的水泥地板上,动弹不得,每挪动一下都痛得战栗。但每一次倒下后,我都象英雄们在承受敌人的严刑拷打,坚贞不屈地慢慢爬起身站起,昂首面向父亲挺立着,身躯笔直!
  此时的父亲将望子成龙希望的破灭,将妻子外遇带给他的全部耻辱,将他人生的所有不平,全都发泄到了我这个儿子头上、身上。我被打得摇摇欲坠奄奄一息,汗水、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,脑袋里产生了幻觉,恍惚中自己变成了赵永生,正在经受着敌人的严刑拷打,我脸上竟然在笑,嘴里哼起“妹妹找哥泪花流,不见哥哥心忧愁……”
  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父亲怔了一下。他在郊区下放劳动,长年出海,有老腰病,现在打累了,已经被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得疯癫,他已完全失去了一个父亲、一个领导干部应有的理智,情绪已经失控的“战斗英雄”问出了一个更加弱智的问题。
  “爸爸,这是花开花落几春秋,隔江犹唱后庭花!”妹妹李卉唯恐天下不乱,这个是她大哥的男孩竟然如此坚强不屈,让她吓得战战兢兢。于是她再度火上浇油,正被怒火折磨得浑身哆嗦的父亲耳朵里只听到了“隔江犹唱后庭花”这一句,顿时就被深深的羞辱炙烤得浑身颤抖。
  那是半个月前一个星期天的午后,父亲从郊区回来,在楼下见到两个女儿正与邻居孩子们在树荫下跳皮筋,李卉还告诉爸爸,说大哥刚送大西瓜来刚上楼。父亲蹙眉上楼后并未见到儿子,卧室内妻子正在裸睡,他顿时就顾不上儿子了。原来也是巧了,妈妈从咋天晚上就出去会两个情人,直到今天午饭后才摇摇欲坠地归来。冲了个凉,连小衣都未及穿,便慵懒疲惫瘫倒床上侧身朝里午睡,晶莹如玉的侗体连绵起伏美不胜收,线条惊心动魄,两瓣满月般的肥臀恰好对着卧室门。
  “你又去陪他们了?”父亲推醒妈妈开始“审妻”。妈妈醒来,媚眼如丝,她太知道丈夫的恶趣味,便慵懒地切切笑,撩拨说,“对啊,两个畜牧弄了一宿直到晌午前,我就没合一下眼,都累瘫了,腿都合不拢哦……”果然,一直不举的父亲嘴里骂着骚货,双手狠揍着妻子的翘臀,血往头上涌,奇迹般地感觉自己行了。
  夫妻事毕,双腿酸疼累得要瘫倒的父亲转身坐到床沿刚要午睡,恰好看到卧室门敞开一条小缝,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子一闪。他套上裤衩就追了出去,室外没人,但厨房内却放着两个大西瓜。他打电话到巡道房,才知道工务段分了几个西瓜,爷爷让孙子小石头送回了两个大的。当时爸爸肺都要气炸了,他认定是儿子趴在卧室门上,先偷窥妈妈后又偷窥父母行房事,也偷窥到了老李家最不能为人知的秘密。
  其实,父亲要为这事打我,我服。因为那天我确实偷看了妈妈,也偷看了爸爸、妈妈行房,爸爸妈妈的对话我也全听到了。从小离开妈妈,我爱妈妈,我喜欢赖在妈妈身边,妈妈永远是我心中最美丽、最神圣的女人。将两个大西瓜送回家放进厨房的水池边后上了趟厕所,见卫生间内水淋淋的,有妈妈刚换下的内衣,卧室的门虚掩着,我便知道妈妈一定在家午睡。便鬼使神差地轻轻推开一条缝,那一刻我受到的震撼难以形容,脑袋阵阵空白。因为已经十四岁的我,是第一次看到妈妈的裸体和自己出生的地方。
  谁想就在此时,爸爸回来了,听到钥匙转动声我仓促躲到两个妹妹的卧室。爸爸未发现我,而是直接去卧室了。本来我都准备偷偷逃走了,但卧室内父母的对话又强烈吸引了我,脚步便挪不动了!
  此时我的笑和唱都太不合时宜了,在妹妹的挑拨下,这歌声被爸爸理解成了是对他父亲权威的蔑视,是对他无能、不能行夫道的羞辱,于是我又迎来了一顿更为猛烈的皮鞋雨。潜意识中,已经被怒火炙烤失去理智的李老英雄,分明是想把我这个野种儿子打死,硬硬的三截头皮鞋跟一下下直直砸在我的脑袋上、身上,那“嘣嘣嘣”地闷响令人心悸。
  虎毒不食子,妈妈到底受不了了,她从卧室内冲了出来一头扑在我身上,嘴里哭着哀求,“成栋,不能再打了,你真想打死我们的儿子啊……”可爸爸拳头、鞋跟雨点般地落在我们母子俩身上,他嘴里怒吼着,“老子是‘战斗英雄’,打过仗受过伤杀过蒋匪,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野种、下流坯……从今儿开始,老子再没你这个儿子,这个家再不准你回来……”他越打骂心里气越大,打得妈妈连连惨叫,“老子后悔养大你个孬种,留着对国家是祸害,老子打死你个垃圾,打死你个淫妇,老子明天去自首、做牢……”
  我早已感觉不到疼痛,心里对父亲自称战斗英雄一直存有怀疑,你一个被监督劳动的下放干部,夜晚的暴风雨中渔船迷航了,就算不迷航,渔船上只有步枪,距离那么远,暴风雨中啥都看不清,你拿什么和美蒋的炮艇打?当然也就是心里想想,我从来不会真的去揭穿,父亲以战斗英雄自居,这是这个一生不得志的男人最后的一丝尊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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