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.我舍不得他难过

  离开那天,梁玉没去送他。
  本来梁玉打算的是陪他去,陪他待两个月,但被他拒绝了。
  他本来就不想离开她,她的包容,温柔,引领,这些东西如果一直围绕着他,他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。
  分别的前一天,两人什么都没做,一起吃了一顿饭,中午睡了一觉,在阳台看夕阳,直到太阳下山,弯钩似的月亮出来了,梁玉才摸摸他的脑袋,轻声问他:“要走吗?”
  他不说话,也不动作,就这么靠在她的怀里,直到门被敲响,他才松开紧握在她腰上的手,咬唇颤抖着靠近她。
  “我走了...我真的走了...”
  她想回话,他却不想听,她的心有多硬他终于知道,可就算硬得让他难受,他也离不开她。
  林修之知道,她没骗他,她会等他的,但她的理性与冷静让他伤心。
  捂住她的嘴,发丝都在微微颤抖,一天没红的眼眶盛不住眼泪,看着她依旧温柔包容的眼神,终于忍不住心里的负面情绪。
  肩头传来一阵剧痛,梁玉微微皱眉,摸上他的后颈轻柔摩挲,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肉咬下来了。
  血腥味从舌尖到鼻腔,林修之终于松了口,看着她肩头上连成线的血迹,表情似哭似笑。
  轻轻擦掉他唇上的血,梁玉抬头要吻他,他躲开这个吻,摇头后退离开,可手刚摸上门把手,他却又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,转身回来用力吻她。
  “我真的走了!”
  “我会去找你的。”
  他想听的不是这个。
  “梁玉!梁玉...”
  随意拉上t恤袖子,梁玉起身握住他的肩膀,抱紧他的背:“按时吃饭,按时睡觉,好好学习,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,如果被人欺负了,一定要给我说...好好照顾自己,林修之,我会想你的。”
  也不是这个。
  他想听的是,别走,留下来,跟着我。
  她不会说的,不是吗?
  咬唇闷闷嗯了一声,咽下所有依赖,他终于离开她的怀抱,离开所有的美好记忆。
  异国他乡,不熟悉的语言与人群,陌生的父亲,一切都很难熬,除了学习,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块小小的手机上。
  早安遇到晚安,午饭遇到睡眠,但她从来不会断开联系,今早的粥里没有虾仁,路边的花开败了也很好看,这种小事她也会分享给他,哪怕他只会回复一个笑脸。
  是的,有段时间他十分冷淡,他生气了,气自己太没出息,气她太理性,气父母为什么擅作主张。
  可气几天,他放学出来,看到校门口神色倦怠,却在看到自己立刻绽放笑颜的她,便什么委屈跟怨恨都没有了。
  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飞的来看他,长则两个月,短则一个星期,只要他说一句好想你,红眼航班也是有的,她从来不说坐飞机有多么累,只会抱住他说——瘦了,有没有好好吃饭?
  可明明瘦了的是她,个子定格在一米七六,体重却下降的让人害怕。
  “最近没怎么运动,肌肉都掉了。”她亲吻着他撩开自己的衣服,结实的腹肌只剩下浅浅两条线,腰细得让人心疼,“管理学还要学吗?真不明白为什么...”
  她已经上了大学,按照父母的安排,真奇怪,她如此自由的灵魂,却这么听爸爸妈妈的话。
  “他们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。”她是这么解释的,“全世界的人害我,他们也不会。他们爱我,给我许多许多,让我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我也要担起责任。”
  对于她所说的责任,林修之体会不到,只能给予沉默。
  冬去春来,春去冬来,他习惯了不同面孔的环境,顺利进入了让父母骄傲的大学,她特地飞过来给他庆祝,他也只是弯腰抱住她,靠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摇头。
  不够,还不够,还不够。
  什么时候,才能日日如此靠近?
  他的个头已经与她拉开了距离,微微低头,就能亲吻到她的鼻梁,展开双臂,就能完全将她抱在怀里。
  他成年了,变成了大人,可以去酒吧,也可以看分级电影,可面对她,还是那个穿着长袖的小男孩儿,只想埋在她的颈窝亲吻她,什么都不理。
  这一年的春节,他离开依旧陌生的父亲,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回了两年未回的家,他没提前给宋燕英打招呼,敲了五分钟家门后,喜悦的心沉寂下来,掏出手机,通话记录还显示一个月前。
  “搬家了?”
  来到她的新家,面善的男人戴着围裙迎他进去,带刺的表情再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时变得僵硬,她说,忘记告诉你了。
  多可笑啊,不知道是忘记这件事情,还是忘记了他。
  过完年后,是逃一样离开了那个温馨的地方,他不习惯看到宋燕英温柔的模样,更何况那副表情也不是给他的。
  但站在机场前,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。
  回去吗?
  回哪里去?
  这里不才应该该用“回”这个字吗?
  “梁玉...”
  晚宴中也不会不接他的电话,梁玉对着客人歉意微笑点头,走到阳台:“怎么了宝贝?”
  “...你在哪儿?”
  “现在吗?摩洛哥,你忘啦?”
  他有些鼻酸,微微摇头:“没忘,顺利吗?”
  她前几天给自己说过,新酒店开业,有许多事要忙,她妈妈让她去锻炼一下。
  “很顺利,妈妈很满意,我也很开心。你呢?”
  不顺利,很不顺利。
  两年未见的家人像是陌生人,小外甥女都忘记了他是谁,母亲的客套比严厉的管教更让他难受,他逃跑了,去又不知道该去向哪里。
  他好想她,好想去找她...
  心底里的窟窿越来越大,除了她没人能补上。
  可她天生是闪耀的交际家,她的温柔与包容不是用给他补窟窿的。
  哪怕她愿意。
  可她会愿意一辈子吗?
  母亲都不愿意管他一辈子,到了时间,就把他甩给了父亲。
  她愿意吗...
  是不是已经厌烦他的自哀自怜,无病呻吟?
  “...以后都会这样吗?”
  他突然的不明问题让梁玉一头雾水。
  “什么都会这样吗?”
  “首尔,摩洛哥,还有什么伊斯坦布尔...以后都会这样吗?”
  背后觥筹交错的晚宴还在进行,梁玉无意识的摸到耳朵上的珠宝,冰冷坚硬。
  “也许吧,妈妈也一直是这样。”
  “那我呢?”
  一只手握着行李箱拉杆,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,林修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。
  明明不是只想告诉她,自己好想她吗?
  对面沉默的可以听到乐队声,林修之咬紧嘴唇,将颤抖的呼吸咽下去,罕见强硬:“那我呢?梁玉?你告诉我,我呢?”
  “之之,你也应该去做你喜欢的事情。”
  可是他没有啊...
  他唯一的喜欢就是她,喜欢的事情就是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。
  只想跟她在一起,同一屋檐下,永远在一起,每一天,每一分钟,每一秒...她永远在乎他,永远爱他...永远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,抛弃他。
  “我们...分手吧。”
  他说完这句话后,她的回答是紧接着的。
  “不可以。”
  果断,干脆,决绝,隔着千万里,只听声音,也能窥探出她在名利场上的锋利。
  “怎么了之之,是跟老师吵架了吗?”
  这一句已经放软了语气,这种放纵的包容,是林修之戒不掉的瘾。
  “有什么事,一定要告诉我,好吗宝宝?你现在在哪儿?我明天去找你,或者,你想看看卡萨布兰卡的风景吗?我派飞机去接你好不好?这边的清真寺很漂亮,我想你会喜欢的。”
  他擦掉眼泪摇头,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:“不用,我回爸爸哪儿了。不用过来找我,忙你的就好...我要上飞机了,挂了...拜拜。”
  那句话好似一句荒诞的玩笑,就这么过去了,梁玉看着第一次被他挂掉的电话,眼神晦暗不明。
  他怎么了?
  两人在一起已经三年,就算有两年保持着异地恋的状态,梁玉也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。
  只要他脑子没坏,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出我们分手吧这句话。
  垂眸思索着,梁玉回到大厅,没事人一样继续应酬着,已经算是母亲半个助手的她不是天生圆滑,只是聪明好学罢了,脑子里面装着林修之的事情,面上依旧是完美的微笑与得体的话语,只有最了解她的梁洛看出来一点端倪。
  晚宴结束,几乎是迫不及待摘掉耳朵上缀得生疼的宝石耳坠,刚走回房间就踢掉了高跟鞋,梁玉伸了个懒腰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  “接了电话就不高兴了,谁惹你了?”
  不同于女儿的活泼,梁洛拎起她的鞋放到一边,才坐到梳妆台前摘掉各式珠宝。
  “妈妈,当年爸爸提过分手吗?”
  “提过好多次。”
  在沙发上抬起头来,梁玉来了精神:“真的吗?爸爸会提分手?那你怎么回的呢?”
  随意把长发扎起来,梁洛开始卸妆:“他说分手我都说好,后来他发现我根本不哄他后就不说了。”
  “...他就是想让你哄他?”
  “嗯,也不算吧,他老觉得我不在意他。”想到往事,梁洛眼里都带了丝笑意,“从小到老都是这个毛病,好像我不哄他不在意他不爱他似的...傻瓜,不爱他干嘛跟他在一起?你怎么突然问这个?你的小男朋友跟你说分手了?认真的?”
  “...不是。”
  “那就不用管,晾着就行。你看你爸,我哪里在乎过他说的分手?年轻的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,不还是走到现在了?男人不能惯...你就太惯着他了,天天去看他,也没见你天天来看我。”
  讪讪一笑缩回脑袋,梁玉看着手机屏幕上林修之的照片,又变得有些不知所措,拇指划过他的脸,小声自言自语。
  “可我舍不得晾着他,也舍不得他难过...怎么办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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